灯光下,她垂着眼睑,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看不清眼底的情绪。但那双总是像覆着一层寒冰的眸子,此刻似乎……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嘲讽或漠然,只有一种……仿佛经历过太多风浪后的平静。
一种……过来人的平静。
他下意识地伸出手,去接那杯水。
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杯壁的同时,也极轻微地、不可避免地,碰到了她递杯子时还未完全收回的、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。
很轻,很短暂的触碰。
却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,瞬间划过两人心尖。
陆景明的手指猛地一僵。
苏念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手如同被烫到一般,飞快地收了回去,快得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肌肤相触,只是他的错觉。
苏念退后一步,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,目光重新落回到陆景明身上,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淡漠:“你弟弟识海里的毒,非一日之功可解。背后布局之人,所图甚大,牵连必广。”
她顿了顿,清冷的视线扫过他桌上的文件,意有所指:“你自己,小心。”
苏念查到自己想要的资料后,没再多留,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,留下陆景明一个人,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。
他低头,看着桌上那杯尚自冒着袅袅热气、带着余温的水,又抬起手,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即逝的、微凉细腻的触感。
心湖深处,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,荡开层层叠叠、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。
这个女人……
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
时而冷漠得像一块万年寒冰,拒人于千里之外;时而又身手狠辣,手段诡谲,令人心惊胆寒;可偏偏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,又会流露出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和平静。
陆景明端起那杯水,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,似乎也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和心头的疲惫。
他意识到,自己似乎……真的开始有点看不透这个名叫苏念的女人了。
不过这种“看不透”,非但没有让他升起警惕和排斥,反而……勾起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,更深的好奇与探究欲。
苏念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时,已经快要凌晨时分。
晚风拂过,带着几分凉意,却吹不散心头那一点莫名的烦躁。
她抬手,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,方才与陆景明指尖那短暂、微凉的触碰感,似乎还隐隐残留。
还有他那双深邃眼眸中,卸下所有伪装后,一闪而过的、几乎称得上是脆弱的情绪……
以及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“你自己,小心”。
真是……多余。
苏念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
她向来信奉因果,不愿沾染俗世麻烦。陆家这潭浑水,她本只想取所需,治病救人,了结委托,便抽身离去。
可刚才那一瞬的心软,那一句提醒,就像一颗投入古井的小石子,在她那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里,荡开了一圈极细微、却又确实存在的涟漪。
该死。
她暗骂一声,收敛心神,将这丝异样强行压了下去。
当务之急,是陆景深的病情。
接下来的日子,在苏念看似寻常实则蕴含玄妙的“治疗”下,陆景深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好转。
不再是终日狂躁或呆滞,他开始能够安稳入睡,夜里惊醒哭闹的次数也大大减少。
更令人欣喜的是,他偶尔能在清醒时,用一些简单的、破碎的词语表达自己的需求,比如“水”、“饿”、“疼”。
眼神也比之前灵动了许多,不再是空洞无神的模样,偶尔会好奇地打量四周,虽然大部分时间,他的焦点都牢牢地锁定在苏念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