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中旬,周家的房子与后砌的两间房俱已收工。周父也不知怎么跟陈四说的,反正陈家兄弟同意搬来同住。几人聚在一起吃饭时,不知是不是错觉,周瑾余光时不时瞟到自家屋子里有紫气悬浮。
周父更夸张,和陈四一道走路经常捡钱也就罢了,县里随手扶起的老人都是某个致仕的大佬,吃饭时腿一伸就绊倒个采花贼。
得知陈四还有这本事,王翠云想着干脆将周大富打包赶去陈四屋,多沾沾旺气,在周父的苦苦哀求下未果。
陈大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,能帮着干很多活,长得壮力气还大,往门口一站跟打手似的,没人敢来闹事。
周家的日子实在舒坦得紧,青水村有人羡慕有人嫉恨,更多的人心怀感激,因为周母经常借各种理由接济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,心善。
舒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底,村长的六十大寿到了。
提前几天就见他家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,大寿当天更是来了好多穿着富贵的男男女女,小翠说李坚的脸都快笑抽了。
半夜家家户户睡得正香时,周瑾突然睁开眼,院里有人。
一名高瘦的男子正戳破窗户纸往屋里吹迷烟,另一名矮壮的男人拿了个桶在沿墙角倾倒,这个味道,是油。
眼看着竹管伸到自己房里,周瑾来不及多想,含住竹管使劲往回吹,瘦高男子被逼着倒吸一大口浓烟,“咚”的一声,立马倒地。
矮胖男人听到声音过来查看,见同伴倒在地上意识到不妙正要逃跑,脑袋挨了一棍,砸在同伴身上。周瑾将两人捆起来后跑到阿爹阿娘房间,迷烟还没吹到他们那屋,将二人喊醒,周大富一听有人要来烧他家,睡意全无。
三人聚到堂屋,关上房门才点起油灯,省得被人看到,
倒在地上的两人皆着夜行衣,面孔陌生,周瑾想到什么,招来小翠,小翠一眼认出这两人是今天贺寿那帮人里的,跟在一个打扮贵气的女人身后,具体是谁小翠也说不出名字。
几人商量过后将二人捆成粽子转移到陈家,回来时经过陈家兄弟的两间房,周瑾眼尖地看到他们窗户也破了洞,走近一瞧窗沿有几缕烟灰。
这就奇怪了,周瑾本以为这两人是村长找的,要来报复自家,那为什么陈四叔也不放过?
怀着这样的疑问几人又到院子里打扫现场,还剩半桶油,闻一闻没问题就归我家了,就是被泼掉的有点可惜。
三人都觉得该物尽其用,于是挖出带油最多的几块泥土交给周瑾。后者敏捷地翻过村长院墙,问过大黄后确定了今日来的女客房间。那房间还亮着,周瑾本来想烧李坚,又一想女客受伤李坚也吃不了兜着走,还是看他们狗咬狗有意思。
将油泥分别糊在门上窗户上,周瑾由远至近点燃后悄然离去,深藏功与名。
夜半时分,一声惊叫在寂静的村里响起,男人们边穿衣边往外跑,就见村头火光冲天,那个方向,是黑心村长家!纷纷回去喊人,拿起容器装水救火。
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,做不出那种袖手旁观的事。
你一盆我一桶地终于慢慢控制了火势,这才分出心神看到了边上一脸狼狈的年轻女子,却见她身旁侍女模样的姑娘柳眉倒竖,不客气道:“看什么看?还不把眼珠子收回去,主子也是你们能盯着看的?”
这话一听大伙儿就不乐意了,费心费力地来扑火救人,一声感谢没捞到还被呛,当下七嘴八舌和那姑娘对骂起来。一个人对一群人想想也知道什么结果,旁边一直未出声的年轻女子恼羞成怒:“李莲,你们村就是这么待客的?”
众人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姑娘,正是村长的小女儿。李莲见躲不过去,上前一步掏出一个荷包,倒出几两碎银放在领头的村民手中,不耐烦道:“行了,这几两你们拿去分,能抵镇上做工两天了。”
然后一脸亲热地挽着年轻女子:“妹妹,吓坏了吧,走,今晚咱姐儿俩睡一块。”
众人心里不忿,都知是施舍,却也没骨气将银子扔回去,一个个憋着一肚子气回家了。
周瑾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知道这事的,放完火后回家沾床就睡,太累了。这小小年纪熬了好几次夜,以后不会长不高吧。
祁暗和周瑞起得更晚,他俩昨晚吸了迷烟,醒来昏昏沉沉的,被冷风一激才清醒几分,陈家兄弟也没好到哪儿去,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劲。
吃完早饭后周父说了昨晚的事,几人一阵后怕,得知是村长的一位女客下的手,不由猜测起那人身份来。
祁暗则说既然那两人一夜未回,今天那人很有可能会来试探,到时候直接问就行,做戏做全套,周瑾便给爹娘的房间窗户也戳了一个洞,窗沿撒了点迷香。
果真午饭过后,周家来了几名不速之客,为首的正是李莲与一位陌生女客。李莲一张瓜子脸,双眉修长,肤色微黑,姿容秀丽。那女客约莫二十岁,身段窈窕,面容妩媚,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。
只是两人表情都算不上和善。
陈大挡在门口,任他们说啥都不让进,弟弟说了,除非是认识的人,其他全拦外面,这几人他从来没见过,报了名自己也记不住,不准进。
直到几人在外面扯着嗓子喊,周家人才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走出家门。
“谁啊,打扰人睡午觉,真缺德。”周母抱怨。
“阿娘别这么说,人家肯定有急事,是不是家里进歹人了?遭雷劈了?畜生发瘟了?”周父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,再看李莲的脸早已黑如锅底。
“贱人,贱人!”李莲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贱人骂谁?”
“贱人骂你!”
“阿爹,有贱人骂我。”周瑾一脸委屈。
周大富轻咳一声,转移话题:“李莲,你有啥事,他们又是谁?”
不等李莲开口,她身后的女客已换上亲切的表情,柔声道:“小妇人黄氏,莲姐姐的小姑子,夫家为和花县县令,听闻贵府与白家有亲,妾身夫君向来钦佩白老爷大义,得知莲儿父亲大寿,特嘱妾身前来拜见问好。”说罢从侍女手上接过一个木盒,“小小心意,不成敬意。”
周父一时不知怎么接话,这人说话怎么文邹邹的,至于吗,这破房子还能有被叫贵府的一天。
周瑞见阿爹没反应,以为他是没听明白,好意解释说:“她说她来套近乎的。”
周瑾则嘟囔着:“星辰不是说县令夫人姓曲吗?”声音不大不小,将将够黄嫣二人听到。
周父闻言瞬间板起脸:“你是什么人,敢冒充县令夫人?”作势要出去喊人。
黄嫣感觉自己的脸被拉到地上踩,攥紧双手,指甲陷入手心,屈辱道:“是我没说清楚,我是县令的姨太太。”
“哎呀,是黄姨娘,咋不早说呢。黄姨娘快请进,早听说县令大人有个黄姨娘生得好,如今一看黄姨娘不光生得好,人也温柔。小瑾儿,快看看黄姨娘送的什么,黄姨娘带的东西必是顶好的。。。”周母顿时热情起来,忙不迭邀请他们进来坐。
黄嫣被一声声的“黄姨娘”说得心头直哽,咽下一口老血,刚要与周母寒暄,周瑾打开盒子后失望的声音传来:“阿娘,就是个金镯子,好寒酸啊,还不如我们自己买。”
黄嫣刚下去的怒火又蹭蹭上涨,按住要发作的李莲,只看着周母,眼神明明白白写着:这就是你女儿的教养?这都不收拾?
周母朝女儿走过去,黄嫣心里一阵激动,还不快扇这个小贱人,当客人面如此粗鄙。却见王翠云拿起手镯,将木盒倒过来抖一抖,又凑近细瞧,半晌失望地对自己说:“竟然真的只有一个手镯。”眼神中的嫌弃明明白白。